[異變 第45日 21:00][地點：蒼穹理事國，『方舟』地下指揮中心]

伊拉拉·拉凡斯揉了揉酸澀的眼睛，眼眶乾得像被沙子刮過一樣。濃縮咖啡的苦味已經在舌尖麻木，她甚至分不清是咖啡的焦苦，還是自己胃裡翻騰的那股反酸。

眼前的巨大全息投影像，十四個刺眼的紅色警告標記在黑暗中閃爍，像是深海裡捕食者的眼睛。那是全球十四處「深淵」的所在。而在紅點之外，散落著數百個黃色光點，正一閃一滅。

每一個黃點，都是一宗被評定為「S級異常」的事件。

「巨蠍沙海的『C級威脅』確認，目標體型與行為模式初步分析完成，暫無離開深淵範圍的跡象。」

「北冰洋的『維坦之喉』2號深淵附近，我們的潛航器偵測到體長超過兩千米的未知生物訊號，聲紋匹配……資料庫無結果。」

「雲龍山脈發生B級空間扭曲事件，一個三人家庭，兩人憑空消失，唯一倖存者精神崩潰，目前已收容。對外宣稱遭遇罕見的『球狀閃電』。」

冰冷的聲音接連報告，像念稿子一樣，沒有任何情緒。但每個字眼卻像針一樣，紮進伊拉拉的腦子裡。

她是蒼穹理事國秘密成立的「全球異常現象應對署（AEGIS）」的首席數據分析師。她每天的工作，就是把這些瘋狂到無法直視的真相，包裝成一份份「可控」的報告，然後交給各國高層，讓他們再想辦法把恐怖粉飾成偶發現象，塞進新聞播報的三分鐘口白裡。

簡單說，她負責的是「讓人類繼續相信自己還安全」。

她點開一個新的黃點。地點：東龍國海濱。

報告很短：「漁民目擊到海龍，引發小規模恐慌。目前漁民以精神崩潰，皆送往附近精神病院控管起來，船隻航海紀錄已修改。」

附帶的影片模糊得像早期的監控器畫質，但還是能看到，一個巨大龍影在暴雨裡緩緩升出海面。

伊拉拉盯著畫面，心裡升起一股惡心的眩暈。她甚至懷疑自己，是不是也快要瘋了。

「我們到底在做什麼？」她壓低聲音，卻還是抑不住顫抖。視線掃過全息地圖，她像是在跟自己說話，「我們不是在控制局勢，我們只是在為全世界的集體崩潰，爭取一點微不足道的時間。」

身旁的將軍——頭髮花白，眼神裡滿是倦意。他只是伸手，沉重地拍了拍她的肩。

一句話也沒有。

因為不需要答案。

因為他們都知道，裂痕已經出現，而他們手裡根本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彌補。

[異變 第53日 15:32][地點：黃金內海，「3號深淵」附近公海]

「拉起來！快拉起來！」

漁船「海狼號」的甲板上，海水與汗水混成一片，船長尼可斯的吼聲壓過了海風。絞盤的鋼纜因為過重，發出「嘎吱嘎吱」的呻吟聲，像骨頭被硬生生扭斷。

船員們卻滿臉興奮。這片海域危險，可今天運氣像是特別眷顧他們。網裡拖出來的東西沉得要命，他們一致認定——這一定是某艘沉船裡的寶藏。

隨著絞盤的轉動，一個巨大的金屬箱子從海裡浮現。

那東西靜靜吊在半空，暗金色的表面沒有一絲鏽蝕，反而刻滿了詭異的花紋，像水草，又像是在流動。海水順著箱角滴落，打在甲板上，卻沒有發出一般金屬的冰冷回聲。

「發財了！」大副的聲音顫抖著，眼睛裡閃著光，他甚至顧不上擦掉臉上的鹽水，急急忙忙掏出撬棍。

然而，撬棍才剛碰到箱子，整個金屬箱猛然亮起。

藍光。

耀眼得像是打開了另一個世界。

所有人同時感覺到一股暖流衝進身體裡。多年風濕的疼痛、肩膀的傷痕、老毛病般的咳嗽，在一瞬間煙消雲散。有人驚訝地張大嘴，甚至忍不住笑出聲來。

「這……這是真的嗎？」一名船員低聲嘟囔，聲音帶著顫音，像是害怕說破夢境。

箱子上的花紋開始自動流轉，彷彿活了過來。

那聲音像無數小小風鈴在耳邊碰撞，輕快、純淨，卻讓人心底生寒。

就在所有人被吸引住的時候，沒人注意到，海水的顏色正在改變。

藍，漸漸染成黑。

「船……船長……」一名年輕船員聲音抖得像快哭出來，他指著船舷外，喉嚨幾乎被卡住。

尼可斯下意識探頭。

他看到了一顆眼球。

那眼球，比「海狼號」本身還要巨大，死白、渾濁，卻帶著令人窒息的凝視。它沒有憤怒，沒有情緒，只有冷冷的饑渴。那種視線，讓人清楚意識到自己只是食物，隨時會被吞入口中。

尼可斯的背脊發涼，腦子裡只有一個聲音：完了。

藍光忽然爆烈，箱子釋放出熾盛的光芒，形成一個半透明的光罩，把整艘漁船罩在裡面。

巨獸停下。它沒有急著攻擊，只是用龐大的身軀，輕輕蹭了一下光罩。那聲音像山崩海裂，震得每個人耳膜嗡鳴。

下一秒——

轟！

「海狼號」整艘船被像玩具一樣掀飛到半空，船身瞬間崩解。木板、鋼鐵、尖叫聲混成一片。

就在解體的那一刻，金屬箱張開了。

所有船員像被吸入深井一樣，被吞入藍光之中。

隨後，箱子化作一道光，直直射入天際，消失不見。

海面恢復平靜，只剩破碎的木片在浪裡起伏。

而那巨獸，仍靜靜潛伏在黑水深處，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。

[異變 第66日 07:10][地點：日升群島，某劍道館]

清晨的陽光穿過木格窗，碎成斑駁的光點，落在道場的榻榻米上。空氣裡帶著清新的木香，還有一絲昨夜未散的潮濕氣息。

剛滿二十一歲的少女，海藤理奈，雙眼緊閉，竹劍穩穩舉在胸前。那是標準的「中段」架勢。她的呼吸緩慢、深長，像是把自己與整個空間連在一起。

她能聽見外頭麻雀的吱喳，能分辨遠處巷口攤販推車滾輪的摩擦聲。甚至——她能聽到三條街外，一隻貓打了個哈欠時，懶散的呼吸。

赤雷之日以後，她就知道，自己和過去不一樣了。

起初她以為只是錯覺，但身體的變化是騙不了人的：視覺、聽覺、反應力，都被拉高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層次。連握竹劍時，她都能感覺到纖維的細微摩擦。

力量與速度，在短短幾周內飛快增長。

「喝！」

對面的師傅一聲暴喝，發起了迅猛的攻擊。在過去，理奈需要全力以赴才能勉強抵擋。

然而這一刻，她的世界忽然慢了下來。

她看見空氣裡浮現無數微小的光點，閃爍著各色的微光。那些粒子隨著呼吸律動，隨著劍尖的軌跡而震顫。

她甚至能「看」到師傅體內流動的氣息，能「聽」到竹劍掠過空氣時，那些光點發出的低低歡呼。

一種陌生卻直覺的感受湧上來。

她下意識地側身、揮劍。動作行雲流水，沒有一絲多餘的力道。

「啪！」

一聲乾脆。

師傅手中的竹劍被精準擊落，掉在榻榻米上，發出沉悶的聲音。

道場裡瞬間安靜得可怕，連呼吸聲都消失了。

理奈慢慢睜開眼，望著自己纖細的手掌，眼神裡滿是茫然。她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。只是心臟怦怦直跳，血液像被點燃，體內某種力量正在甦醒。

此時此刻，世界各地正有無數人，像她一樣，悄然被改變。

有人在一夜之間痊癒了醫生口中「不可能治癒」的疾病。

有人發現自己能聽懂鳥語、能與動植物交換簡單情緒。

有人覺醒了更為詭異的能力，帶著恐懼與未知。

也有的人，性情大變做出令社會震驚的事情，就像前不久的一則新聞，一名男子徒手將妻子與孩子穿心殺死，當警察闖進他家時，他正赤裸著上身，坐在血泊中，用手抓著孩子的心臟，一口一口啃咬。

那場面，光是想像就足以讓人窒息。

這些人——他們是第一批被「靈氣」悄悄改變的人類。

在深淵的巨獸咆哮之際，人類自身的進化齒輪，也在悄然啟動。

無聲，卻不可逆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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